蜜瓜宾治

想写些能被人偶然想起的故事。

【Shu乙女】金鱼转圈的地方

Shu×你 全文1.4w 一次完结

是师生题材!

有些苦涩的故事 

预警及须知:

本文有涉及家庭关系的严肃压抑的描写。这类的题材其实是很微妙很难处理的 。所以如果决定读下去,请走进故事,平视角色,共感他们的世界,请不要俯视任何。

 

“老师,其实我们的关系很简单,在一起就快乐,不在一起就寂寞。对不对?”

 

 

你在很多年后仍然没有舍得告诉Shu,在看到他站上讲台的第一眼你就立刻明白他那双眼睛一看便知是常常哭泣的。

没有未褪的红肿,也没有干涸的泪痕,而是对这个世界的哀然都直白地写在眼睛里。

其它人见了大多只会说他眼睛漂亮,只有你徒然有种想把那份湿漉漉的哀然沥出来的冲动。

刚毕业不久的Shu被调任到你们学校做物理老师那年,你上高中二年级。

他一出现就成为了一个毫无纰漏的满分老师,年轻而健谈,黑板上的板书写得甚至比他的五官更漂亮。

哪怕批改作业时红色的墨渍染污了学生的作业本,他都会在一旁留个可爱的鞠躬小人简笔画,写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Shu。

一直没有舍得告诉他,即使他当年极其努力地想要表现得自在而爽朗,但你还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立刻明白他那时过着多么哀伤的生活。

 

 

01 

事情发生在放学后。

今天是你值日,时间已经很晚了。

夕阳斜斜地打在教学楼的栏杆上,你伸手去触,一阵温热。

不自觉想到物理老师Shu,想到他站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板书完,回过头笑着问大家是不是全部抄完了。

如果有同学拜托他等一下再擦,他会小声说一句“笔头要动得快一点才好哟”,然后默默站到黑板一侧乖顺地等待。

那一刻整个教室像一座森林,而他站在讲台上等待,像是森林中一只温吞的小鹿。

夕阳温热,每想到他,心里也会有这样温热的感觉。

你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在经过物理实验室时听到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Shu的办公室。

你心里直觉不妙,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老师!”

你吓坏了。

Shu摔坐在地上,桌上的鱼缸打翻了,碎了也湿了一地。

他在流血,血和缸里的水混在一起,很野蛮的景象。

他身旁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不认识,但没来由让人觉得讨厌。

他的视线穿透银丝眼镜,刺到你身上,一种打量的意味。没几秒他就立马判断了你只不过是个路过的学生,脸上又摆回了那种傲慢的神情。

他朝着Shu走了几步,皮鞋踩在湿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想也没有想,立刻在他和Shu之间挡开。

“老师没事吧?”

你去扶Shu,Shu抬起头,抱歉地对你笑一笑。他笑归笑,你很清楚地看到他边笑边从自己手掌里拔出了一小块插入皮肤的碎玻璃。

他怎么还能这样抱歉地笑一笑?

“你是谁?”

你抬起头,狠狠地盯着那个陌生男人质问。

Shu拍拍你的肩膀,示意你不要再问。

那男人只当你是空气一样,越过你,对Shu说: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科研团队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又看你一眼,笑了,字句像从嘴里吐出来的:

“况且,看你当老师好像当得如鱼得水嘛。”

你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能听出来是在嘲弄Shu。

“鱼…”Shu突然对着你小声说。

你反应了一会,才明白Shu说的是那只和鱼缸一起被打到地上的小金鱼,还在那男人的脚边扑腾。

“还有救。”你过去把小金鱼捧了起来,用一旁的空烧杯接了水,放进去,小鱼立马摆起尾巴游动起来,像是立刻忘记了刚刚的劫难。

你回过头对Shu说:“啊,没问题了。”

Shu也看着你手里的鱼,点点头笑了。

这一幕来得太恰逢其时,恰逢其时到你们不需要多说任何,就可以直接把那个男人直接隔绝在你们的语境之外。

比任何一句驱赶都来得好用。

没人再搭理那男人,他离开了。

你留下为Shu处理伤口。

两个人都很沉默。Shu的血滴滴到了你的白色制服上,红得像你们虽然沉默,但两人之间有某层东西被捅穿了。撞破了自己的老师如此脆弱的一面,此刻他不再是老师,你也不再是学生。

金鱼一圈一圈游着,而你用绷带一圈一圈地帮Shu处理伤口。

“抱歉让你看到这种事。”他突然开口了

“为什么老师要抱歉?”你把绷带固定好:“明明是那个人的错。”

“那是我的导师。”Shu的声音听不太出情绪:“也是我的养父。”

“他为什么打你?”

Shu的眼神往很远的地方飘过去了一会,像是在回忆往事。

过了很久,他的眼神又拉扯回来,落在你的眼睛里:“我刚刚在想我该不该跟你说这些。”

“老师说吧。”你伸出手在嘴巴前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我会保密。”

Shu笑得像是超市里的苏打水冒出细密的泡沫。

Shu原本是大学院物理系最出色的学生,还未毕业时,手中就拿下了无数极耀眼的科研成果。加上养父正是自己的指导教授,前途光明,未来坦荡。

他生性太过单纯良善,以为做科研就真的是做科研,多年来一心扑进实验室,全心全意把自己最好的时光统统砸进去。

直到自己的科研成果整个地被养父剽窃挖空了,才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慌乱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花了很久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手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对方给Shu留下的唯一出路就是进入这所普通的高中当物理老师,一切都被捆绑束缚,任何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父亲已死,伯乐已殁。

Shu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一切办法,但他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我一直在向委员会申诉,向大学院求助,希望能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他脸上有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缓缓地把他带血的掌心摊开到你面前:“但他们是一伙的。”

世界对正直的人来说是荆棘沼泽,却偏偏是卑鄙者的乐园。

“我还想过重新开始,恢复以前的数据,但是他们不允许我再回科研团队。到头来,我根本保护不了我自己的东西。”

他谈起自己曾经日夜守护的科研成果时声音颤抖得像是个迷路的小孩。

你自然而然会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便从他眼睛里体会到的那种痛苦之意。

“老师做的是什么样的研究呢?”你轻声问。

“一种体感VR,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能够传递感官的技术。…嗯,高中课本里还没有学到这个,也许这样说你听不懂。”

他认真思考着:“举个例子,就像是即便我们不在一起,但每当我挥手的时候,你都会感觉有风吹向你的头。”

他为自己举的这个有些笨拙的例子而很不好意思,但你却听得十分认真。

隔了很久,你说:“这样的话,好像可以拉近想念的距离一样。如果成功的话,一定可以帮到很多人吧?”

Shu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很短暂,但很明亮。

“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了。我的精力都花在了怎样把我的科研抢回自己手里,有些时候,我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着他瘦弱的肩膀和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微微驼着的脊背,身体里有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于是你张开了手臂。

一个学生给老师的拥抱。

Shu并没有介意。他像是一个人走了太久,一路以来都没有被好好对待过,于是太需要一个柔软的拥抱了。

你感受着鼻腔里他衣领传来的洗衣液的清香,内心一片温热。

即便这个拥抱本身是那样单纯,不含任何情欲。

但你还是在那一刻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你喜欢上你的物理老师Shu yamino了。

 

02

上次那个拥抱过后,你在Shu的生活里出现的频次便理所当然地高了起来。

在学校里还要稍微收敛点,围在他周遭的学生太多,众星捧月,不太有机会。

但你总是有办法出现在他身边。

放学以后,Shu经常会到学校附近的超市选购食材。

你提着制服包躲在货柜后面,亦步亦趋地悄悄观察着Shu。虽然小心翼翼,但少女一身校园制服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很显眼。

看着他拿起一打家庭装的蜜瓜苏打水,挠挠头,有些苦恼地把它又放了回去。

你突然从货架一侧探出脑袋,笑容满面地问Shu:“老师不喜欢蜜瓜苏打吗?”

Shu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粘乎乎地惊叹一声。最喜欢他这样的惊呼声,很可爱。

“你怎么在这?难道说,又跟着我?”

你没回答他:

“我喜欢喝蜜瓜苏打哦,老师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他面对你,有点局促,习惯性地把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Shu的招牌动作:“只剩家庭装了,我一个人喝不完。”

“那现在有两个人了。”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你把那一打蜜瓜苏打丢进Shu的购物车里,顺手把肩膀上的制服包也丢进购物车:

“老师,我们去旁边的公园里坐着喝蜜瓜苏打吧?”

你不等他回答就推着购物车跑开。

Shu在后面呜哇呜哇地想要制止,但全然不是你的对手,只好小跑着追上来。

“好好喝!”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头灌下最后一口蜜瓜苏打。

Shu也喝了一口,随即看你一眼,被你畅快的样子逗笑了。

“喝完就快点回家吧。”

“这么着急把我赶走,不能和老师多待一会吗?”

Shu捏着手里的易拉罐,摩挲了一小会。他穿西装白衬衫,修长的脖颈露出来,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他一节一节的脊柱。

额前的头发垂下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的学生。课堂之外,不应该有太多其它的关系。”

他只字不提上次在办公室发生的事,包括那个拥抱。

仿佛他不说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Shu认真地措了辞,侧头看你,笑得温柔:

“这样说,你明白吧?”

“可是校规没有规定说老师和学生不能一起坐在公园喝汽水。”

“耍赖也没用的哦。”

天色渐渐晚了,晚风吹起你垂在大腿的裙摆。Shu往你腿上瞥一眼,把你刚刚丢给他的制服包轻轻放到了你腿上,压住了裙摆。

“书包拿好。”

“老师这么温柔,我会喜欢上你的。”

“你真是…”

你说得像个玩笑,Shu的耳根倒是整个的红了。

他用指腹摩挲饮料罐,过了好一会,声音严肃起来,变回了物理老师:

“好好念书,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他总能这样轻巧而不着痕迹地把你推开。

这才不是浪费时间呢,或者说,其实就是心甘情愿地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这样热烈的少女情愫,Shu那样聪明的人心里也并不是一点都感受不到的吧?

但是,感受到又能怎么样呢?

他扭过头来望向你,女孩这样年轻的一张脸,嘴里装着一大口蜜瓜苏打,不肯咽下去,鼓着腮帮子仔细感受着气泡在口腔里破掉的感觉。

Shu其实喜欢有你吵吵闹闹地时不时出现在身边。

他的生活太安静了,一个根本不想成为老师的老师,被关在高中这种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像是被抛弃在沙滩上的鱼。

是你伸手把他捧起来,任他在你的掌心里喘息。

Shu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那条金鱼。被打翻在地上,濒死之时被女孩救起。

听她说她把它带回自己家里去了,用小缸装着,放在她的床头,每天快乐地转着圈。也许你也可以把我像那样带回家吗?带我走吧。Shu看向手心里被碎玻璃扎出的伤痕。一瞬间又突然想起今天给学生们布置的物理作业,题目太难了,也许她根本没办法解出来。

他是她的老师,也只能是老师。

Shu看上去平静极了,脑海里却一片混乱。她穿着白袜子的小腿悬空着一晃一晃的,一举一动都还是个天真的孩子。Shu不允许自己再思考下去。

“老师。”见Shu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你于是轻声叫了他。

“嗯?”Shu像是突然被唤醒一样。

“我喜欢老师,是真的。”

Shu的头发被风吹起,第一次看到他的额头,光洁而饱满,比平时看上去更年轻了。

“老师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岁呀,我已经十七岁,明年就要是大人了。而且,老师也才毕业没有多久吧?很快我也要高中毕业了…”

“还是说,其实老师根本不喜欢我…?”

你絮絮叨叨地做着年龄上的算术题。Shu的眼神飘远了,他有在听吗?

过一会,Shu终于开口了:“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喜欢你。”

他稍微犹豫了一会,随后,他温热的掌心覆盖到了你的手背上。

掌纹的痕迹摩挲着你光滑的手背。你慢慢把手掌翻过来朝上,手心贴着他的手心。

两只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啊,第一次和他牵手。并没有很用力交缠,只是这样静静地握在一起。

“但是你对我来说,太年轻,太…太好了一点。”他声音平静:“好到我什么都不可以做。”

他把手缓缓从你手上抽开了:

“去找一个更好的人,好吗?找一个和你一样大的男孩,两个人一起念大学,不上课的时候,去年轻人喜欢的地方约会。你太好了,那个人不能是我。”

Shu说觉得你太好了?

才不是这样的,你的头垂下去。

Shu也太自大了。即便感情已经流露,但还是只会搬出一副大人的姿态来教自己该怎么做。

而且,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你还根本没有告诉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从未像他袒露过你阴暗无光的生活。

Shu真的,太自大了。

 

03

Shu把你送到了车站,看着你上了回家的公车才离开的。

他又拿出一副师长的姿态来对待你, 不喜欢这样。

他向你告别的时候你愠怒地移开了视线,故意假装没有听到他让你路上小心的嘱托。

公车摇摇晃晃地向家里开去。

你闭上眼睛,暗暗祈祷着那个男人今天没有到家里来。

但是一推开家门,你就再次撞倒了立在门边的酒瓶。

不用问,母亲又把那个男人带回来了。

你踮起脚小心地穿过起居室,醉醺醺的母亲正和一个男人叠在一起。手臂和腿脚缠绕,不分彼此。

“啊,放学了?”母亲迷迷糊糊地见你回来了,眼睛探出乱糟糟的卷发,迷蒙而天真地对你笑。她衣衫不整,唯独手腕上戴着一只手链。是这个男人送她的?因为这个就可以让他随便对待自己?

母亲走进卧室换衣服。

你紧张地捏着制服包的带子,尽可能凶悍地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说:“还不快滚。”

那男人吐一口烟雾出来,往后一靠,像是没听见你说话。

他精神恍惚了几秒,突然自顾自地感慨起来:

“你妈妈不错,啊,好爽。”

他瞥你制服裙摆一眼:

“那条手链是我在来的路上从二手店买来的,连老板都觉得是垃圾的东西,你妈妈好像很喜欢呢。”

他又吸一口烟,笑得更开心了:

“也可以和你来一次吗?我可以送你比她更贵的哦。”

“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瘦弱的手臂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你拿起一个空玻璃酒瓶指着他。

残余的酒水洒到了你身上,衬衫被沾湿了,不自觉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冷。

他自知没趣,起了身,临走前还对你说了一句:“下次再见”。

你无可反驳,因为你很清楚母亲下次还是会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把他带回家来。

在你们彻底被父亲抛弃后,家中就开始频繁地有陌生男性出入。

母亲酗酒,哭号她的人生需要更多真爱,借机把酒精灌下去仿佛就不用对人生再付任何责任。

母亲从房里出来,发现男人已经走了,又开始精神恍惚地在家里砸起东西。

你把自己反锁到房间里,正想要开始哭,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床铺乱得一塌糊涂。

屏着呼吸走过去,被子撩开,手指沾上一片腥膻的湿热。

妈妈,带着那个男人在你的床上?

你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刚刚还被最喜欢的Shu牵过,现在上面却沾着自己母亲和其它男人的欢愉痕迹。

你心里涌出一种在哀悼的感觉,像是他们硬生生地将你人生刚刚书写的美好段落用修正液覆盖掉了。

这只手不配用来牵手,只能用来擦拭自己肮脏的生活。

Shu刚刚那样认真地居然说觉得你太好了,殊不知你每一次朝他微笑根本都是在求救。

老师,拜托你来爱我。除了你,我都人生已经连一点点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

你们两个之间,没有谁配不上谁之说。

因为你们两个都一样落魄,都是生活的受害者。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妈妈居然逼你去找那个人,要你把他落在家里的钱包还回去。

她明知道那个男人早就对你不怀好意,居然还是要逼你去。

也许她根本就是想要用你来讨好他。

为了留住一个无比卑劣的人,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无比卑鄙的人。

你一直拒绝,直到母亲把一支啤酒瓶朝你头上砸过来。

她喝醉了,下手不知轻重。酒瓶猛地砸来,你闪身躲开,却失去平衡摔倒,手掌猛地撑在地上的啤酒瓶碎片上,玻璃深深扎进皮肤里。

手心开始不停地流血。你不再拒绝了,拿起那男人的钱包,在母亲发疯般的嘶吼声里走出了家门。

如果那个男人等下真的要对你做什么的话,就把他杀了吧。

没有带刀,但他家里一定有啤酒瓶,捅进他胸口里。你一边呆呆地在路上走着,一边不可控制地在脑中重复着这些极其残酷的事情。像个将要赴死的士兵。

“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愣住了,缓缓地转过身去。

Shu yammino。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碰到他。

“你的手怎么了?”他的目光惊讶地在你的手和脸之间来回移动。

你这才发现自己手掌的伤口没有止住,一路都在滴落血迹。

Shu走近了,他显然被你这副样子吓到了,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给你止血。

刚刚还是个要去赴死的士兵呢,一见到他,你整个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无助的小猫。只想大哭一场,也只能大哭一场。

Shu无比耐心,默默让你哭完,你的眼泪砸下来一颗,他伸手就替你擦掉一颗。直到你终于平静下来,他才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吗?”

不再隐瞒任何,你把所有的事都将给了他。

就像是不久前在学校里那个接近黄昏的下午,他也是这样抚摸着自己手掌的伤口,不带任何隐瞒地把他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诉说自己和母亲的故事时,你的语言被羞耻心打得支离破碎。话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Shu无比认真地听着,在终于弄明白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的身体深处像是传来某种很深切的痛意。

他轻轻摊开他的手心,和你的并排摆在一起。

两只手一大一小,却又如此相似——上次他与养父争执时,被鱼缸扎出的伤口仍尚未愈合,结痂连在新生的皮肤上,有种死过一次的决然。

你也伸出自己的手心,小小的手掌上是一个新鲜的伤口,连血都未完全止住,像是他替你提前感受了一场痛意,预感了你的未来。

身体上同一个部位,同样的伤口,如同命运的双胞胎。

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在同样苦痛的人生路上一个接着一个踩过他踩过的脚印。

“老师…Shu,”你决定改口唤他的名字:

“我没有那么好。我只是把好的都故意给你看,我既不阳光,也不快乐,我的生活一团糟。你之前说觉得我很好,其实是因为我骗了你。我的生命里只有一件好的东西,就是老师你。”

Shu不再沉默了:

“我更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我是个很懦弱的人。从小到大,我只会缩在自己的壳子里,读书,考试,做科研。到头来连守住自己研究成果的能力都没有,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发抖,但又极其坚定:

“但是,对你,我会保护好你。”

他站起身,拿过你手里那个男人留下的钱包。

“把这个人的地址告诉我,我去帮你还给他。”

 

04

你不知道那天Shu去找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总之那个男人居然真的再也没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

母亲闹了几次,没有用,也释然了。

Shu作为老师到家里来家访了一次,也同样不知道他跟母亲说了些什么,母亲似乎振作起来了。

这两天她居然跟你说她决定要戒酒,还四处起打听起她能做的工作来。

生活好像渐渐好起来了。

你并不清楚Shu到底做了什么,虽然平时看着像一只温软无害的小企鹅,他是个行事很让人信任且极其可靠的人。

这天趁着放学,你跑到Shu办公的物理实验室去问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Shu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身体小幅度地转来转去。实在可爱。

“我跟他们说,我会负起作为老师的责任。只要他们做的事伤害了你,就是伤害了我,我会追究到底。”

Shu很平静地说:“他们很懦弱,我说完以后,他们就怕了。”

他明明说了相当了不起的话,却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像只害羞的小猫。

“老师,”你很诚恳:“因为老师你,我的生活好像好起来了…谢谢。”

他又把耳边的碎发往耳后拨,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其实我的生活好像也好起来了些…因为你上次跟我说的话。”

“嗯?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我的研究可以拉近人们想念的距离。”他记得很清楚,一听便知道他私底下大概很珍惜这句话。

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但每当我挥一挥手,你都能感觉到一阵风吹过你。

“啊…那个啊,好像就是随口说的啦…”看他这么认真,你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无论如何,这让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好好对待我的研究。所以我开始重新做数据写论文了。一切全都从头开始,这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但你让我确定了,这是值得的。”

他很认真地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Shu的桌上有个香蕉形状的可爱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行走声因为你们的沉默而大得出奇。

你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撩住挂在耳后的长头发,不让它们挡住你的脸。

另一只手搭在Shu转椅的扶手上,凑近他,想要去吻他。

Shu明显顿了一下,但他却并没有躲开。

你的吻没有落在他的唇上,落偏了,吻到了他嘴唇上侧——第一次亲喜欢的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Shu的脸颊平整而柔软,但你嘴唇降落之处触到了他微微冒出的胡茬,它们还未完全从皮肤里破土,嘴唇贴上去有种微微酥麻的刺痛感。

这刺痛让你前所未有地感觉到Shu的存在如此真实。

哪怕是吻偏了,这个吻的偏差也是那样的恰如其分,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Shu似乎不再打算忍耐,他的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摁住你的后脑勺,将你的头往他的方向拥去。嘴唇这下终于贴到他的嘴唇上,他大概是涂了薄荷唇膏,凉凉的。第一次接吻,没有舌头。像是小动物之间触碰彼此的鼻尖那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吻。

过一会,他小声地说:“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老师,其实我们的关系很简单,在一起就快乐,不在一起就寂寞。对不对?”

他笑了:“有时候真觉得,我们两个里,你才是比较像老师的那一个。”

你把制服包从一旁提过来,快乐极了:“但是明明我才是写不出物理作业的那一个。”

你把Shu今天布置的试卷从包里抽出来:“老师帮我补课。”

之后的一段时间你们常常如此,你在放学之后偷偷溜进Shu的物理研究室,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写他布置的作业,而他继续一点点计算和恢复过往的研究数据。

大多时候你们真的像老师和学生,但他偶尔会在给你讲完题目以后摸摸你的头发,或者一个轻巧的吻咬在耳廓上。只有这时候才像是恋人。

一座物理实验室,像你们两个逃兵躲藏的城堡。

走进来只有彼此,走出去便满是荆棘。

和Shu的爱是一场如此安静的爱,有时候两个人只是面对面,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几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

但你每天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桌上永远都会放好了一罐你最喜欢的蜜瓜苏打,永远让人安心。

Shu的工作量极大,每天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做。但听说他已经完成了初稿的写作,只要能获得权威机构的认可,便可能得到重新启动项目的机会。

你没有一天不在为他祈祷,希望他的事能够一切顺利。

他不能一直被困在痛苦的过去,而你很清楚,只要他的科研没有回到自己手里,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过去的痛苦和解的。

日子就这样过着,Shu的研究听说进展不错,已经提交到认证机构去了。

妈妈的状态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她还没有找到工作,但戒酒挺顺利的。她甚至和你约好,在她的酒瘾发作时无论如何都不要给她买酒。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看到酒瓶,那个可恨的男人也很久没有出现了。

原来,妈妈也想过上正常的生活。

很快你就会毕业,Shu也能回到研究领域去做他想做的事,很快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

你以为幸福在你和Shu的人生中缺席太久,它终于愿意回来眷顾你们了。

直到那天,你在推开家门的时候,又听到了啤酒瓶被撞倒的声音。

你在一瞬间脸色惨白,浑身震颤到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回来了。

半掩的房门里传来喘息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地上到处散落着酒瓶,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浓烈的酒精气味。

你猛地把门推开,母亲像个动物一样,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女儿面前,却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她笑一笑,酒水从嘴巴里流出来:“你放学了。”

“你答应过我,再也不喝酒的。”

“是我给她买的。”床上的男人发话了,他张开嘴,一口歪歪扭扭的牙:

“她说,只要给她酒,就可以随便怎样对她。”

他伸出手去摸母亲干枯的头发,像在摸一只狗:“是你说的,对吧?”

一瞬间,你只觉得所有事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暗暗对未来许下的期许,全都一下化成了灰烬。母亲在清醒时曾经跟你说她想去找工作,很快你也就要成年了,会走向逐渐明朗的未来。

原本一切都在正确的轨道上缓缓运行起来,这个男人一出现,所有的一切又立刻被摔成粉末。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那男人突然对你说:“别装了,上次你们学校那个,那个来找过我的男老师,你早就和他有一腿了吧?你们在学校玩过吗?教室里?”

霎时间,你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个男人杀死。去死吧。

既然一切都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开始还要给人希望?你捡起地上锋利的碎酒瓶朝男人冲过去,没有恐惧,只有恨意。

突然,母亲从一旁窜出来,在你手里的酒瓶要刺到那男人的瞬间,她张开双臂挡在那男人面前。

你猛地停住了动作,酒瓶在她的胸口划出了浅浅的血痕。

原本慌乱的男人突然在母亲背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对你欲杀而不得的深切嘲讽——看吧,你的妈妈为了救我,愿意替我去死。

母亲还嫌不够,从床边抓起一个摆件,想也不想就朝你砸过来,哐当一声,直直地砸在你的额头上:“你去死,你去死啊!——”

她喝醉了。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说这种话。

每次你都在心里为她找这种借口。但其实你心里明白,这和醉不醉根本没有关系,酒精从来不是借口,你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她身为一个软弱之人的自私而已。

你真的很累了。

已经连躲的力气也没有了。

额头狠狠被砸中,血顺着下巴低落下去,你把制服包捡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从今天起,自己没有妈妈,也没有家了。

不知道能去哪里,手机突然响了,Shu说要来找你,他有重要的事要说。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公园等Shu。

额头上的伤口其实不深,但血却一直往下流,你不停地用手帕擦拭,但过一会又会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衣领都被打湿了。

Shu远远地朝你小跑过来,他看上去非常开心,想必是因为电话里没有告诉你的好消息。看着他在夕阳下雀跃奔跑的样子你的胸口一阵钝痛。

原来你们还是不一样的,他终究明亮,而你根本无法走出生命的阴霾。

你赶快把额上新渗出的血迹一把擦掉,衣领往后折起来,尽可能不让他看到。

Shu来了,在你身边并排坐下。

他手里拿着好几封信件,看上去高兴极了——很少看他这样开心的样子。

“国外的一所实验室愿意给我提供帮助,他们给我寄了邀请书,我想和你商量…”他低着头想找出信件给你看。

“要…去国外?”

“是,但用不了几年…”他似乎是怕你不高兴,想好好和你解释:“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你上大学以后,说不定也有机会去那边交换…”

Shu发现女孩的头低下去,原以为她是哭了。

没想到女孩一抬起头,惨败的脸上居然有血流下来,他被吓坏了。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脸上反而挂着一种绝然的笑容:

“老师,你要一切顺利。”

你把手上沾染的血迹随意地往裙子上蹭干净,然后握住了Shu的手心:

“老师的梦想实现了,我的梦想也就沾了光,跟着一起实现了。”

Shu静静看了你很久才开口,声音冷到你听起来都觉得害怕:“是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你笑得更用力了,说话一字一句:

“我刚刚突然发现,我妈妈居然可以为了他而要我去死。”

Shu手里的信件被他捏皱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的表情里什么也读不出来。

你突然在想,刚刚自己想要把那个男人杀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可怕的表情。

和Shu总有这样照镜子的瞬间,也许你们身体深处有一大部分是同一个人。人生道路上的老师和学生。

“Shu yamino。”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带我走吧。”

他伸出手把你脸上的血迹拭去:“好。”

他两只手捧住你的脸,在血液走过的痕迹上深深吻下去,像在舔舐你的伤口:

“我带你走。”

 

05

刚和Shu一起坐上前往边境的长途列车,你就发烧了。

一切都没有你所以为的那样简单。你尚未成年,没法通过正当的渠道和Shu一起前往国外。Shu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只好试着坐长途列车,到边境之后再找人掩护你们离开。

说实话,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在踏上列车前,你曾经犹豫地对Shu说:

“要不算了,我不想拖累老师。”

但Shu的态度比你还坚决:“跟我走,我不可能让你回到那些人身边去。”

昏暗的车厢里气温很低,Shu把你裹得像个粽子,让你乖乖躺在座位上,起身去找列车医生拿药。

你的脸因高烧而热得滚烫,心里却觉得很安心。因为有Shu在,所以这些事都没问题。

你的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小水杯,水杯里装着一只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就是很久之前,你从Shu的办公室里救下的那条。

舍不得把它一个人丢在家里,它一定会死的。

你把滚烫脸贴到了冰凉的水杯上,小金鱼无忧无虑地转着圈,像在亲吻你的脸颊,又好像在说:谢谢你救了我。就像你也要想对Shu说的这一句话一样:谢谢你救了我。

Shu拿着药,穿过拥挤的人群,慌慌张张地朝你走来。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太心怀善意,也太有礼貌了。即便是和周边不相干的路人擦碰了一下,他都立刻会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其实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总在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道歉。而你是也是常常如此。

你始终弄不清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们这样对一切都小心翼翼的人。

“把药吃了,然后睡一觉,好不好?”Shu凑近你,用他的额头贴了贴你的。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你靠在Shu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有列车员过来验票,半梦半醒见,你听到Shu轻声对列车员说:

“对不起,我女朋友生病了,麻烦轻一点。”

女朋友。在这一趟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列车上,终于不用再假装你是他的学生,而他只是你的老师。

你们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真真正正的恋人了。在陌生的环境里,终于可以真正面对这件背德之事。道德,法律,伦理,一切都统统被压死在了列车的车轮里。

Shu把你的手握紧,而你无比坦然地靠在他的肩上。一切都仅此而已。

你安然地睡了过去。

但是,很多年后,每当想起在那节开往异国的拥挤列车上发生的事,你都会觉得自己那时候实在是太蠢了一点。

因为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Shu已经彻底离开你了。

高烧才刚刚退去不久,你的头仍然很沉。

恍惚地睁开眼睛要找Shu,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列车上,而在一间干燥而温暖的房间里。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性。他灰蓝色的长发垂在额前,架着一副明亮的细框眼镜,人看上去很亲切。

见你醒了,他像是终于松一口气,笑了。

“谢天谢地,你烧了两天了,终于醒过来了。”他凑近你,递了一杯温水给你,并且贴心地在你急着发问之前就逻辑清晰地向你解释起来:

“我叫Ike eveland,是Shu的朋友。别着急,我知道你现在有满肚子困惑…”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这是Shu留给你的,我想你所有的疑问,都会在这里有解答。”

你呆呆地从Ike手里接过那封信,心里直觉不妙,一种哀愁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Shu的字工整到让你想起他在教室的黑板上留下的板书,还有他站在讲台上那乖顺而伤感的神情。

为什么是一封信,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对我说?心里全是疑惑,几乎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他留下的信:

 

My Dear:

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乘坐的列车大概已经到站了。而你所在的地方将会是我的朋友Ike eveland的家里,他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请给予他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将委托他在接下来的日子替我照顾你,确保你不会再回到那个之前那个糟糕透顶的环境里。

请让我来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你正靠在我的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你发着高烧,紧紧地缩在我的身边。

我确凿地感受着你滚烫的体温,也同时确凿地感受到,到了异乡以后,我将更加没有能照顾好你的能力。

你知道吗?我们的邻座坐着两个小朋友,他们一路上都在来回抛着一个橘子玩。

我偷看了他们很久,不自觉地就沉迷进去了——整个车厢都是灰扑扑的,脏乱,沉闷,一点生机都没有。

唯独他们两个在空中抛来抛去的那个橘子,在寂寥又灰暗车厢的空中不断地划出明亮的金黄色抛物线,像一道阳光一样照亮了周遭。

我看着他们玩了很久很久。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你就像是那个明亮的,充满生机的橘子,而我们逃亡到异国的生活却一定会像这座破败的车厢一样,很辛苦,很糟糕。

我突然明白,跟我一起逃到国外,成为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黑户,去等待我做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结果的科研。其实是我在自私地抢走了你本该拥有的正常人生。

你本可以继续用你原本的名字和身份好好地生活下去,考上大学,学习喜欢的专业…然后遇到一个你很喜欢,也很喜欢你的人。

但我正在自私地抢走这一切。

我比你年长,不能在你还太过于年轻,以至于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则还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剥夺你拥有正常的人生的权力。

我不能这么做。

就在现在,你在我身边翻了个身,脑袋往我怀里蹭,像一只小猫。

想起你总是揪着我的鼻子,叽叽喳喳地说我像小猫,像企鹅,像香蕉…这段日子,将是我人生中最会被好好珍藏的时光。

你睡得迷迷糊糊,好像都快要流口水了。

此刻你就在我身边,但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我知道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也会像我想念你一样想念着我。

但是比起想念,生命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可以去做。而你本就不该错过它们。

请一定过上属于自己的无可替代的人生,我爱你。

 

Shu yamino


你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署名。

“不哭了。”Ike替你擦去了眼泪,柔声对你说:“好好振作,为了你,也为了他。”

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侧过头去抹掉眼泪,这才发现那只你从家里带来的小金鱼被Shu留在了你的床头柜边。

 它依然畅快地转着圈,像是将一切都已忘却。似乎是Shu想要提醒你,请你和它一样,坚强地忘掉这一切。

 

06

三年后。

你从念大学的城市回到Ike家过暑假。

这几年生活得很平静。在Ike的资助下,你顺利考上了大学,读书,打工,和朋友们去旅行,真的过上了和同龄人一样的正常的生活。仿佛一切理所当然,恰如其分。

只是在学校有男孩来向你告白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觉到剧烈的钝痛。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每一次都这么拒绝别人。那个人是谁?每一个男孩都这么追问。我不能说,对不起。

和Shu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Ike告诉你,这是Shu的意思。

他希望你放下曾经那段短暂的师生恋情,好好地面对新生活。所以决定不再与你联系。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一个人在异国,一定很辛苦的。

这些事只能放在心底,不和任何人说,也许就能尘封得更深一些,也许有一天能真的忘记。

“Ike,我回来了!”

拖着行李回到Ike家里,这人居然不在家,大概又出去参加新书签售会去了。

你推开他书房的门,人还是不在,看来自己扑了个空。

这时候才发现他书房里摆了个新的VR头盔。

有空的时候你们俩会一起玩游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新买了这个,竟然都不告诉你。

等不及他回来,你把电源接上,但是弄不清楚怎么操作。戴着头盔胡乱地调整了一下,设备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只好作罢。

刚想把头盔摘下来,信号居然接通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在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之后,你听到了一个早已陌生,又极其熟悉的声音。

“Hi Ike,你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不是说下周才有空帮我测试吗?”

是Shu yamino。

听起来和从前相比,一点都没有变。甚至和他第一次作为物理老师站上讲台时的声音如出一辙。

“既然你已经打通了,那我们能开始测试了吗?还在试验阶段,所以我不确定稳不稳定。Ike…?”

“老师。”你尽可能压抑着自己的啜泣声:“老师,是我。”

对面显然被震惊到了,他深深地沉默了很久,才接着开口:

“你…过得好不好?”

“像老师在信上希望的那样,考上大学了,一切都很好。”

“那,那太好了。”

“不过我没有交男朋友啦。”

“诶?”

“因为,很久之前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因为一直喜欢着你,没有一天忘记这件事。

“老师希望我过上正常轨迹的人生,我做到了。但是,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办法喜欢上其它人,可能永远没有办法了。”

当年Shu的计划毫无纰漏,但他唯独低估了一点,就是你们相爱的决心。

“我们当年的小金鱼到现在还活着喔,它每天都在很快乐地转圈。大家都说,它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我们的爱也是。

耳朵里传来一阵潮湿的声音。

他哭了。

Shu沉默了一小会,他突然说:

“其实,我也许就快要回来了。”

“真的?”

“如果这次可以测试成功的话,真的。”

“那么,我来帮老师测试吧。要怎么做?”

对面轻声笑了。

“什么都不用做,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什么就好。”

“好。”

“那么,三,二,一——”能听出,他紧张极了:

“有感受到什么吗?”

“有的,老师。”你的脸躲在头盔里,但眼泪还是从下巴一滴一滴地顺着流了下来:

“虽然你不在我的身边,但是我知道是你在朝我挥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呢?”Shu的声音里装满了期待。

“因为,我感觉到有一阵风从你那里朝我吹了过来。”

 

The end


*列车橘子一段用典自芥川龙之介《橘》,文学之海里我一直很喜欢的明亮一笔,是以致敬。


碎碎念:

好久不见,想念大家!

这故事的开头其实写好了很久很久了,一直尘封,没有打算发出来。大概总觉得有点不知道如何写下去吧。但是前两天无意间又打开这个故事,还是把它续写完成了。

穿插全文的那只不停转圈的小金鱼,其实是两人爱的具象化。所以它不会死去,会一直快乐地活下去。

我不觉得在纯粹讨论爱的概念里,伦理会是一个太大的问题。爱本身是个很单纯的概念,甚至只是一种感觉。跟道德,法律,伦理这些是无关的。

当然,在现实里「纯粹讨论爱的概念」是不可能存在的。我没有能力在社会学范畴谈论这个。所以谢谢Shu,也谢谢写作,让这个我心里故事可以存在,在一个纯粹的空间里写一写理想之爱。


我更新没办法很快,但一直记挂读者们。希望大家都有过得好,过个很棒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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